近來北京政府宣布多項重大改革措施，包括對補教業、互聯網科技業以及房地產市場祭出一連串整治動作，不僅對產業造成深遠影響，更對上海、深圳、香港等資本市場，還有在美掛牌的中資企業都形成重大衝擊。中國大陸一連串的政策轉變，已波及全球資本市場，後續會如何演變，值得進一步深究。
在這些陸續出台的政策中，最新的殺手鐧是針對「教育培訓行業」，也就是台灣慣稱的補習班行業，進行徹底整頓。這項以減輕學童負擔為標的「義務教育雙減」政策，規定學科類培訓機構一律不得上市融資或買賣股票，也不能收購相關企業，還要統一登記為非營利機構。
這個政策一公布，就讓中國在紐約與香港上市的相關類股集體暴跌，包括新東方、高途、一起、好未來等公司股價全部暴跌，累計今年各公司股價跌幅都超過九成，龍頭業者新東方的市值從今年最高新台幣1.2兆元，跌到只剩零頭1800億元，超過1兆元的財富變成泡影。
新東方的創業故事，多年前被改編成一部勵志電影「中國合夥人」，三位熱血年輕人畢業後創辦英語培訓學校，努力改變自身命運，並順利在美股掛牌，成為中國式屌絲逆襲的傳奇。這段流傳於平民百姓間的圓夢故事，讓中國民眾熱血沸騰且備受鼓舞。
不只是新東方等企業市值大幅重挫，若把時間再往前推，螞蟻金服去年底上市被臨時喊停，再到6月底滴滴打車在美股掛牌後即被暫停業務，股價也挫跌超過五成，而整個互聯網產業不斷遭遇重擊，從阿里巴巴、騰訊、百度再到京東，股價都下跌超過3成以上，光是阿里巴巴一家公司，總市值就跌掉近3000億美元，相當於新台幣8.6兆元。
中國互聯網產業比補教業大了不只十倍、百倍，北京政府以防範數據及國家安全、保障公共利益等理由，進行一連串的整頓與制裁，對互聯網產業形成寒蟬效應，更造成市值重大減損，消失掉的財富恐怕已創下世界記錄。
看到這些短期化為泡影的財富，以及中國資本市場顯露出的險惡局面，老實說，我真的想不透，也無法理解，為何會有政府敢推動這麼激烈、動作這麼大的改革？為何要對民營企業下如此重的手？難道不怕產業承受不了？還有，到底這些產業藏著多少沈痾難解的問題？或是還有什麼深仇大恨，是平民百姓不知道不理解的？
而且，更多人也不禁想問，當北京出重手把企業與產業打趴，把市場與人心擊潰，甚至危及香港、上海、深圳股市等中國最重要的金脈，全世界的資本市場又會受到何種連累？接下來要往何處走？
我不知道答案，但從一些蛛絲馬跡來推測，或許有兩個方向，提出來與大家一起討論。
原因一：以政策轉借民營企業資源進行整改
首先，最可能的原因是，大陸經濟的基本面已有大狀況，因此要出此重手才能力挽沈痾。更簡單地說，當麻煩已大到無法想像，事情實在太大條，所以只能下猛藥來改善。
從大環境的因素來看，美中貿易戰逼使外商企業撤出，科技戰再重擊大陸高新產業，多年來房地產泡沬因此破裂，代表性的房地產龍頭恒大，負債總額高達1.95兆元人民幣，但四家集團企業市值僅3000多億元人民幣。大陸多年來吹出來的房地產泡沬太驚人，恒大不過只是其中的冰山一角，未來還有更多資不抵債的企業，將揭開一連串債務危機的序幕。
其實，兩周前中國人民銀行意外宣布調降存款準備金率，就已透露大陸當局對於資金動能不足的隱憂，並預先做好對金融監管的高度警戒。在全世界都準備迎接景氣復甦、各國央行正考慮收回過多資金時，反而是中國反向釋放資金，準備對付即將來襲的景氣冰風暴。
政府出重手，目的通常是為了加強管理、扼止亂象，是要更用力地介入資源調配與重組。回顧過去大陸發生的大大小小金融風暴，由於中國經濟體巨大，資金與人才眾多，可以透過調控來進行改革，但這個過程必須用很大的力道，才能將資源重新配置與挪移，大舉介入產業轉型，以政策掌控各產業與企業，很可能就是資源將大幅移轉調整的前奏。
而且，民營企業累積多年來的資源，尤其是網路巨擘累積富可敵國的錢脈與人脈，政府若能介入取得主導權，就有機會快速調度資金，轉進更需要資源的地方。政府沒有錢，轉借民營企業資源進行整改，這是我可以想到的第一點。
原因二：進行思想教育收緊與控制
其次，在這些政策緊縮的同時，很可能也是北京當局要更加緊掌控民企，更重要的是進行思想教育的收緊與控制，當經濟走向內循環，大陸政府必須更加集中全力，整軍經武做好信仰建設，以對抗來自美國及其同盟的逼迫與壓力。
不管是對於新東方等補教業的動作，還有先前對網路及遊戲業者的限制，不要讓學童花太多時間在網路與遊戲，這只是表面的理由，更重要的是這些網路及遊戲內容，每天都會接觸到廣大民眾，只有更加收緊控制，才能對思想進行嚴密的改造。
近一年來，我在許多大陸網站上閒逛，就發現許多內容及文字都有明顯的管控，例如我最常看的電影介紹，會發現許多敏感字眼被消音處理，我試著拼湊回去，可能是類似像「文革」這種字眼，就不再被允許出現，至於像「六四」及「天安門事件」這些字眼，當然更是完全絕跡。這種在創作內容上的加緊控制，我感覺比過去明顯嚴重許多。
至於今年暑假上映的十幾部電影，幾乎都是愛情小品，但電影賣座不佳，連大陸自己人都覺得沒有太多創新之作，因此觀眾對買票看電影也是意興闌珊。以大陸不斷加強言論及思想掌控，明顯壓抑創作者的空間，愈來愈緊縮的言論及政策，要讓大陸發展更好，其實很困難。
在美股續創新高，世界各國股市都還在高檔之際，但中國的上海、深圳、香港等地資本市場，卻輪番重挫破底，其中最弱勢的香港股市已跌破年線，已經不只是山雨欲來，更大的經濟與金融風暴幾乎是無法避免了。
記得我在看「中國合夥人」的片尾彩蛋時，曾出現柳傳志、馬雲、俞敏洪、李開復、張朝陽、王石等成功人士的照片，導演陳可辛說，這是對那個年代成長並成功的企業家致敬。
很可惜，這樣的成功故事，不只應該放之四海皆準，更應該是歷久彌新、禁得起時間考驗的價值。但是，對照這幾年馬雲的下場，以及眾多「被下台」的成功創業家，實在令人不勝唏噓。最近因為教育行業股價重挫，看到香港媒體報導，新東方股價只剩不到十分之一，提到這個電影主角原型的新東方創辦人俞敏洪，「如今身家大幅縮水300億元，努力半生累積財富，卻敵不過政策風險。」
面對政治與政策的變數與風險，過去中國大陸被普遍認同的價值完全被改寫，這種物換星移與今非昔比，實在令人感到困惑。中國大陸昨是而今非的政策大轉變，讓許多創業家與企業家相繼落馬，民眾大概也很難再懷抱太多的信仰與夢想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