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 / 林宏文
已沈寂一段時間的台灣創投(VC)業,近來又開始恢復生機,向來被尊稱為矽谷華人創投教父的漢鼎亞太創投公司董事長徐大麟,最近也頻頻飛回台灣,一方面提供台灣科技業鏈結矽谷的建言,另一方面也推動他籌畫已久的矽谷國際創新中心(GIC),為台灣找到一條得以產業轉型升級的路。
徐大麟早年從台大物理系畢業後,便赴美國柏克萊加大攻讀博士,一九八五年創辦漢鼎亞太,隔年就回台灣投資,是台灣最早期成立的創投之一,三十年精彩的創投生涯,累積投資超過 25 億美元,從旺宏、中芯、北京星巴克,甚至還曾成功整併韓國三陽證券,並將投資案從 3000 萬美元變成 2 億美元,也讓徐大麟贏得了「亞洲的約翰道爾(JohnDoerr)」的尊稱(註:美國最有影響力的創業投資家)。
在矽谷已超過四十年的徐大麟認為,即使世界各地的經濟崛起,但矽谷依舊是全世界的創新中心,台灣科技業要尋找下一波的機會,一定要連結矽谷的創新生態圈,九月底,他更宣布自己籌畫已久的矽谷國際創新中心(GIC)正式上路,要讓矽谷成為匯聚全球人才的中心,也為台灣的產業轉型與升級找到新的路。
徐大麟表示,台灣創投業近來又現生機,一改過去十年的沈悶,主因是政府與民間都已體認到創新創業的重要性,因此政府持續推動創新創業、鏈結矽谷,另一方面,國發基金也確定將提撥二百億元做為併購基金。不過,未來台灣要轉型成功,一定要加強與全球創新中心矽谷做整合,才有機會走出困頓的局面。以下是本刊整理專訪徐大麟的記要。
問:最近中國大陸快速崛起,不斷地花大錢買公司、買技術,台灣也很擔心紅色供應鏈的威脅,您覺得大陸未來在科技產業的影響為何?
答:中國大陸至今已設立 115 個高科技園區,基本上就是學台灣的發展模式,但有一次我問北京中關村的區長孟景偉,中關村至今產生過多少個破壞性的創新科技? 結果孟區長回答我說,「沒有,答案是零。」
我們也是李開復在北京創新工場的股東,李開復也承認,至今創新工場也沒有創新。大陸目前在網路應用可能有不錯的發展,但整體來說創新是很稀少的,這種現象也不只中國如此,許多國家也都一樣。
中國近幾年來認識創新的重要,積極邀請全世界的創新科技及產業到中國發展,並給予種種優惠措施,但如今中國也瞭解到花再多錢,給再多優惠措施,還是拿不到有競爭力的科技,因此一些學術和研發機構已直接到矽谷設點,自己在矽谷挖角或培養創新人才,但是在作法上形象不太好,有華為、中興等公司不好的新聞出現。
問:最近幾年台灣產業轉型升級很不順利,你覺得台灣的問題在哪裡?
答:近幾年台灣的環境有很大改變,因為生活舒適方便,年輕人不太願意出國留學。你若把過去英特爾從 186、286 到 386 的 CPU 晶片開發團隊照片攤開來看,就會發現一個很有趣的現象,幾乎每個團隊中都有中國人或印度人,大約算起來約有 30 多位中國人,20 多位印度人,這些人因為參與了世界級的計畫,後來也都在半導體產業裡扮演重要角色。
過去,英特爾那群人中有不少來自台灣,但現在不只英特爾,幾乎所有世界級大廠中,都快沒有台灣人的位置了,當台灣無法在世界級團隊中扮演一定角色,也沒有想要到國際舞台占一個位置,只想到在亞洲或台灣發展,像小老鼠一樣找一個利基產品偷偷吃三年,當大家都是這樣的想法,台灣的影響力自然就不在了。
全球化之下,地球等於是平的,國界的保護慢慢消失,因此競爭已是天生的、必然的,如果沒有創新的思維和成果、沒有創新的能力,勢必無法與別人競爭。台灣一定要勇敢走出只侷限在台灣或亞洲的格局,才能在全球的競賽中脫穎而出。
問:您在美國工作、創業已四十多年,矽谷從半導體起家,如今又執全世界網路行業的牛耳,重新站上世界創新中心,可以談談矽谷為何成功嗎?
答:三十多年來,矽谷的成功模式在世界各地被複製,從新竹、首爾、班加羅爾、深圳、中關村、張江等地,但如今再回頭來看,美國不僅沒有沒落,而且更加獨領風騷,過去矽谷不僅是創新的發源地,至今也仍是全世界創新貢獻最多的地方。
有幾百本書分析過矽谷的成功模式,關鍵原因還是在於人才及生態體系(ecosystem)。很多地方的崛起,好像覺得跟惠普、德儀大廠移轉一些技術,再把幾個人才挖過去,就可以競爭了,過去新加坡要發展生物科技,都還挖角過諾貝爾獎得主這樣等級的人,但最後也證明不一定成功,生態體系也許可以抄,人才也可以挖,但終究最後許多創新的東西都還是來自矽谷。
最近幾年,創投做得並不好,因為環境實在變得太快了,你看,Newsweek 不出刊了,連花花公子(playboy)都停了,即使是這幾年興起的網路大廠,也就是大家常說的十億美元獨角獸(unicorn)企業,很多也都是找到天使投資人(Angel Investor)投資,但是不管誰抓到機會,矽谷就是不斷地創造奇蹟,不斷地有驚喜出現。
我在矽谷做了一輩子創業投資(VC),來美國都四十多年了,我在一九六六年進入柏克萊加大念書,英特爾在一九六八年才成立,如今覺得應該讓矽谷繼續扮演創新創業的引擎,因此我籌畫多年在矽谷推動國際創意中心(GIC)的計畫。這是我最喜歡做的事,包括促進創業、研發、找國際合作、讓中國人出人頭地,我做了一輩子這樣的事,到今天還是樂此不疲。
問:您提到的國際創新中心(GIC)計畫是什麼?會如何推動?
答:我們在距離舊金山機場十分鐘車程的 Burlingame 市,買了兩棟大樓,未來可以再擴充到四棟或六棟,邀請世界各地最頂尖的人才及團隊進駐,並提供法律、招募、翻譯等基本服務。此外,我們也想把周遭附近打造成像上海新天地那樣,找二十家酒吧、三十家飯館進駐,讓大家能夠充分溝通交流。
大家可以想像,未來會有六棟或八棟像台灣 101 的大樓,每棟大樓都各有發展特色,例如一棟都是研發鋰電池的公司,大家既競爭又合作,未來就成為全球鋰電池中心,另外還有可穿戴式裝置、醫療設備、金融科技等,每一棟都各具產業發展特色。
我知道有很多國外企業已直接到矽谷設立公司,不只日、韓及大陸企業直接來矽谷投資,有的規模大一點的企業就直接買下整棟大樓,或是合併公司,想要直接汲取矽谷經驗,但因為文化上的差異,至今有成效的並不多。
問:矽谷目前確實在各個領域都領先全球,從社群、網路、綠能到電動汽車都是,您認為台灣企業可以來到矽谷參與什麼開發計畫?
答:科技有更大的復興機會,因為全人類現在面臨很多嚴重的問題,如全球氣候變化,關係到人類生死存亡,要用潔靜能源來替代石化能源也非常不容易。
此外,疾病方面有流感的擴散、抗生素失效、北京等地出現的空氣問題、人口老化,這都是全人類的問題,不能只喊口號或用政治理念來解決,要實際拿出辦法。
科技已經不再局限於娛樂、遊戲、家電、商務,更應該用來解決人類面臨的難題,科技也不能只停留在相互競爭上,還需要共同合作,比如美國、日本、印度與中國各方的問題,都要用全球力量共同解決。台灣若能一起參與,必然有相當多的商機。
問:目前台灣企業最關心的仍然是亞洲或大陸市場,您建議台灣若要參與矽谷的創新活動,可以有那些方式?
答:我覺得台灣企業目前的規模與實力都很強,例如廣達或鴻海等公司,可以讓有創業企圖心的團隊,到矽谷來設公司,母公司可以持有一半的股份,然後讓創業團隊及漢鼎創投占一部分股權,鼓勵他們在矽谷創業,等到做出成績來,不論是掛牌上市(IPO),或以母公司股票將團隊或創投的股票換股買回去,這是現階段對台灣企業有效可行的創新創業模式。
另外像工研院也是一樣,目前工研院有很多計畫,不管是電子或生醫領域,例如非侵入式血醣儀,全球目前有二百多家公司在研發,企業若能來矽谷與全世界頂尖團隊一較高下,功力絕對會更強,進度也會加速,一旦產品研發出來,也需要找世界一流的行銷團隊來幫忙,我們可以協助找到世界各國最優秀的人才,讓大家從經濟艙升級至商務艙或頭等艙。
台灣企業不要一直藏在台灣或亞洲,這樣是拼不過別人的,也不要怕走到虎穴,入虎穴才能找到虎子,台灣若能充分利用矽谷的人才、環境與資源,我覺得未來大有可為。
問:最近美國的合併與收購案件愈來愈多,您是日月光的獨立董事,日月光敵意收購矽品的事,在台灣引起很大爭議,可以談談您的想法嗎?
答:我是獨立董事的身份,不好講太多。但我覺得日月光做的是對的事,透過合併收購擴大規模,已是全世界的趨勢,這是無法阻擋的,台灣大部分企業都還維持中小企業的經營方式,面對未來國際更激烈的競爭,將會很辛苦。
科技發展很快,也一直在變化,台灣曾經趕上 PC 及半導體時代,過去 40 年來受益很大,但目前陷入轉型泥淖,大家還找不到方向。我覺得,全世界在談「金磚幾國」,倒不如談「科技金磚國」,台灣一定可排在前幾名,是很重要的角色,未來更應該團結起來,思考如何聯合全世界共同發展科技,趕快抓住下一輪的大商機。
徐大麟小檔案 出生:1943 年,出生於重慶 現職:漢鼎亞太創投董事長 學歷:台灣大學物理系、紐約布魯克林理工學院電子物理學碩士、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電機工程博士 經歷:於美國 IBM 電腦高級研發部門服務長達 12 年,1986 年創立漢鼎亞太至今